外婆家的大樟树（文/邓毅雄）

我爱大吉安 · 发表于 2024-9-15 18:26:30

外婆家的大樟树（文/邓毅雄）

外婆家的屋后，曾经有棵大樟树。樟树四季常青，葱葱郁郁，像一顶绿色的华盖，护佑着它树阴下的小世界。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这棵樟树真的很大。它粗壮的树干没有四个大人合抱不了，它茂盛的树冠阴翳了屋后的大片空地，也把树阴投在了屋顶。当年没有现在重视古木的保护，古木的树龄不像现在一般都会被测定和标记，所以不知道外婆家屋后的这棵大樟树有多少年的历史。但从它粗壮的树干，从它树干底部的空洞，我们可以确定它是棵几百年以上的古树。

外婆家在一个叫十八大姓的村子。十八大姓村在赣江西岸，位于镇街下游约一里的赣堤下，是一个多姓氏聚居的村庄。明代，杨氏首先定居此地，取名杨家巷。这棵大樟树，应该是杨姓人家当初栽种的，而且可能栽种于明朝。因为我们那一带，古时候有个习俗，就是每个村子甚至每个家族都至少栽种一棵樟树，让它粗壮高大，让它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人们认为，樟树是能够保佑族人的，它的枝繁叶茂就是家族的枝繁叶茂。尽管这有点迷信，但愿望是美好的。所以，外婆家屋后的这棵大樟树，寄托了十八大姓村杨姓先人对子孙后代的美好祈愿，当然它长得如此高大挺拔，就成为了杨姓人家的标志，也是村子的标志。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大樟树底下更是乡里人喜欢的纳凉场所。盛夏时节，午时在樟树底下乘凉，清新的自然风像是抚慰人的大手，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催眠曲，多么地惬意舒坦！傍晚，把矮桌摆到樟树底下晚餐，虽然常常是粗茶淡饭，但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悠闲地斟酌几杯小酒，顽皮了一天的小孩像小猫一样乖巧，氛围像微风一样轻松，一家人其乐融融，多么地甜美幸福！晚饭后把竹床摆放在樟树下，仰卧着休息，看月亮数星星，月儿挂在樟树的树梢上，星星在浩瀚的夜空中眨着眼睛，小孩们进入了梦乡，大人们可能还在聊着家长里短或者商量农事。

其实，樟树对于大人来说，有用的还有樟树叶可以当柴火，因为樟树叶含有樟油，特别容易烧着，噼里啪啦地火势特别旺。但是，对于孩童来说，樟树子却是最好玩。

记得小时候，家乡的男孩子大都有一把“枪”，我们叫它“樟子枪”。“樟子枪”是由一节小竹管和一根筷子般的木塞棍组成，很简单的玩具，但还是有点技术上的要求，就是小竹管的孔不可大了，也不可小了，恰好用一定的力气可以把樟树子塞进去即可。一段竹管，自然会是一端略大一端略小，樟树子从大的一端塞进去，到达小的一端，再塞一颗樟树子进去，借助空气压缩的挤压力，能够将前一颗樟树子挤出去。

小孩们闲来没事，在樟树底下捡落下的樟树子，这时的樟树子还青皮的，被风自然吹落地下。有时一阵大点的风吹来，樟树子像下雨一样劈里啪啦掉下来。小伙伴们准备好了“武器”和“弹药”，也就是“樟子枪”和樟树子，一般就分成“敌对”的两方，开始以周边环境为掩护进行对攻射击。周边可以借助的环境，不是禾堆，就是房墙，或者是橘树树干等。将樟树子装填入膛，用力挤压，前一颗樟树子就“啪”的一声飞出去，小孩子都期望自己的“子弹”都能击中对方，但其实很多都是徒劳无功的，甚至如果樟树子不合适还会出现“哑弹”。可是，孩童们却不管这些，玩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我们称这种游戏叫“打樟子仗”，其实“樟子枪”的威力有限，不伤人。

孩童们如此把樟树子当做玩耍的“子弹”，但其实，我们也知道，樟树子也是一种药材。小时候有的人家捡那已经熟透落在地上的黑皮樟树子，浸泡去掉果皮，再晒干卖给药材公司，能够获得一笔养家的小钱。

大樟树在我的记忆中，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有时候樟树底下的树洞里，会有从树上掉落的小鸟，如斑鸠等。所以，有时候我在儿时的梦境中，会梦见在樟树洞里捡到一只又一只小鸟。

我记得，外婆家的樟树侧旁还有一棵柿子树、一棵柏树。

微信图片_20240915182325.jpg

柿子树靠赣江堤坝，树冠不算大，但挺高。春天柿子花盛开，其色黄白，其形如钟状。我们将柿子花串在一起，就是一个可以带在脖子上的花环。记得不等柿子到秋天果红，在它们青涩的时候，就可以摘下来用水浸泡去涩，即可食用。

这棵柿子树好像是邻居家栽的，但柏树是我外婆家栽的。

这棵柏树不大，枝干不够碗粗，一年四季长青，它平时没有什么用处，可一旦要用上它了，就是有好事情。家乡曾经有个习俗，但凡有喜事好事送礼，比如逢年过节送长辈礼物，或者是定了婚的男子给未来丈母娘家送时节，或者结婚的嫁妆等，都会在礼篮里、礼品上或嫁妆中放上柏树叶，表达健康长寿的祝愿，表达天长地久的祈愿。比如我们会见到，晚辈从镇街上的食品店买了包饼干，准备孝敬长辈前，先折一枝柏树叶插在上面，再送出去，以表达最美好的祝福。

一枝小小的柏树叶，表达的是一片美好的心意与温馨的祝愿。中国人的许多优良传统，其实就像插上一枝柏树叶一样简单、细小，但就是这样注重细节，注重礼数，才彰显了中国人传统中格外注重的礼数，细微之处见真情。

外婆家在樟树下，樟树下人家的日子很温馨。大樟树也是个见证，见证了我从婴儿到童年的一段美好时光。我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一直到上小学读书的年纪。我妈告诉我，我出生三天就来到了外婆家。实际上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故而我内心深处那美好故土的原乡，童年中那段最美好的记忆，都是在外婆家。所以，我的内心对外婆家是充满感情的，去外婆家或者想起外婆家就会感到特别的亲切和温馨，这种亲切与温馨感甚至超过我自己的老家所能给予的。在外婆家生活，在大樟树底下生活，有大树般的家人保护与关爱，有外婆家像大樟树一样提供的快乐与幸福空间，好像永远是在夏日里却总吹着大樟树底下的凉风，好像是顽皮的孩童总是得到如大樟树般能够提供的乐趣，所以，绿茵如盖，外婆家就是我儿时的那棵遮风挡雨的大樟树，树阴下的生活清淡却温馨，简单但欢快。

微信图片_20240915182320.png

几十年过去，如今我也是做外公的人了，也要带外孙们，从而亲身体会到带大一个小孩的不易，所以，内心就更加感念在外婆家生活的日子，那是凝聚了外婆家的辛劳养育与贴心爱护的日子。

外婆家屋后的大樟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的，柿子树、柏树也都消失在时代的变迁中，外婆家所在的十八大姓村的村容村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当我想起外婆家的时候，想起外公外婆和舅舅们的时候，想起曾经的历历往事，想起那棵大樟树，一切还都是留在记忆中的样子，永远是那么的温馨、甜美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