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奶奶（文/朱页女）

我爱大吉安 · 发表于 2024-4-5 20:51:32

怀念奶奶

文&图：朱页女

奶奶已经离开我们22年了，漫漫岁月流逝中，奶奶依旧频来入梦，每每梦醒，在泪眼朦胧中，奶奶的音容笑貌又如此清晰地出现我的眼前。唉，要是奶奶今日还健在，那就是108岁的老寿星了。

奶奶的一生是如此的坎坷，可她却又是如此的坚强！奶奶兄弟姐妹六人，她排行第二，又是家里的长女，小时候家里穷，六岁便来到并不宽裕的爷爷家当了童养媳，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十七岁与爷爷完婚后，生下了大姑，可是此后却多年未孕，于是只得从亲戚处领养大伯，希望能“领来孩子招来弟”，老天眷顾，两年后奶奶生下了爸爸，可是命运并没有偏袒奶奶，反而给了奶奶一个晴天霹雳。

爸爸四个月的时候，爷爷却突然暴病撒手人寰，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当时的奶奶该哭得多伤心，内心该是有多绝望，但奶奶用她瘦弱的身躯，顽强的意志扛下了所有。

在那个靠挣工分的年代，奶奶一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为了填饱肚子，奶奶只能早出晚归，男人女人的活都干，只望能多挣点工分，多分点粮食。可是尽管如此，辛苦的付出并没有换来一家四口的温饱，在饥饿的逼迫下，奶奶只能带着孩子们去挖野菜，吃糠，直吃得人浮肿、蜡黄。

奶奶看着心疼，于是又想着法子，在征得村大队主任的同意下，去稻田里拔薭草籽，把它们晒干碾碎了，做烙饼吃，爸爸说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美食了！可就是这样的方式也在一些人趁机把稻谷当薭草籽拔下的行为中被遏制了。

于是，每天餐桌上出现的都是只飘着野菜而不见饭粒的野菜粥，爸爸常说，每次吃饭时，揭开锅盖，一闻到那股味便作呕想吐，可是不吃又能怎么样呢？吃一顿没有野菜的白粥是爸爸当时最大的奢望！

不久机会真的来了，那天奶奶因为要打个石磨而请了个师傅，因为是客人，当天煮了两种粥，一种是稀野菜粥，一种就是爸爸梦寐以求的白米粥。年少的爸爸一看到白米粥便直嚷着要吃，奶奶只好安慰爸爸说，因为请了师傅，要先让师傅吃，况且煮的粥量也很多（事实确实挺多，有大半罐子），他肯定吃不完，等剩下了再给爸爸吃，于是爸爸信以为真地眼巴巴地等着。

可哪知在那个年代里，这个师傅也是个饿得慌的人，居然不顾一边可怜巴巴等着的孩子，一口气把粥全喝光了，爸爸见状如何能忍受得了，只顾在地上打滚哭闹，奶奶忙上前安慰，可爸爸一想到等待了半天的白米粥居然一点不剩，哪里还听得进去，哭闹声更是像决堤的黄河，无法阻挡。

奶奶气急之下，顺手拿过舀水的瓢一瓢打在爸爸的头上，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爸爸的头被打破了，顿时鲜血直流，奶奶见状万分后悔与伤心，只好抱着受伤的爸爸，两人哭作一团。

虽然奶奶每每讲起来她曾经受的苦都是轻描淡写，但每次我听着都觉得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里都藏着千斤巨石压在我的心上，我难过于奶奶的苦楚与遭遇，更感慨于奶奶的坚强：她是如何以这样一个羸弱的身躯扛起一个家庭的重担啊！

记忆中，奶奶总是戴着藏青色的头巾，穿着藏青色的襟衣，围着一块藏青色的围裙，打着背手，低着头不急不躁地慢慢地踱着步子……奶奶和善慈祥，似乎从来都不会发脾气，从我记事起，因为爸爸妈妈要忙着外面的农活，家里的家务基本都是奶奶承担了下来。

奶奶每天都起早贪黑，为着我们的一日三餐忙碌着，在那个食材匮乏的年代，奶奶总是细心琢磨着如何调配一天的食物，现在想来，真的太难为她了。奶奶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农忙时节，奶奶总是在忙家务的同时还要到田地里去帮衬，她佝偻着背，不声不响，慢慢地忙碌着，或拔秧苗，或割稻子，似乎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舒坦。

奶奶虽然是大字不识的传统妇女，但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奶奶从不曾嫌弃过我们姐妹三人，她总是把别人给她的一点吃的像宝贝一样包在围裙里（那时外出打工的人回来总会给村里年纪大的老人一些吃的）带回给我们姐妹吃，她常跟我们说“女孩子更要好好读书，好女胜过男”，也正是在奶奶的支持下，我们才能更好地度过初中的学习时光。

还记得那时，我们住校生需自带米和菜，一瓶菜最少要吃三天，奶奶总是在星期三和星期天的下午准时为我们姐妹准备要带的菜，为了便于保存，菜里都不放水，或是五花肉炒黄豆或是炒干萝卜，奶奶体贴我们天天吃干菜怕受不了，总还会特地炒个带汤的普通菜给我们带去吃个一两餐，就这样，我从来不用为带菜的问题发愁。

奶奶以她细腻的爱丰盈了我的整个童年，也润泽了我们的心田。我们姐妹三人知道奶奶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喜欢喝点水酒，于是总在饭前准备好半碗水酒，吃饭时总把最大的泥鳅，最大的肉、最好吃的鱼肚子上的肉，还有奶奶最爱坐的那个靠近沙发扶手的位置留给奶奶。那时，我常在心里暗想：等我长大了，能自己挣钱了，我要好好孝敬奶奶，给奶奶买最爱吃的食物。

奶奶等到了我参加工作，可是让我无比遗憾的是仅仅只有半年时间。2001年8月份，我终于参加工作，能自己挣钱了，当我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大包奶奶爱吃的饼干（一种椭圆形的中间空心的夹心饼干），奶奶笑盈盈地接受了，把袋子放在床头，微笑着说：“以后我每天可以吃几块”。

也是在那一年，八十五岁的奶奶有时自言自语道：“今年总感觉腿上没力。”年少的我不知其中含义，总觉得我的奶奶一向身体健朗，八十多岁的人耳不聋，眼不花，一定可以成为百岁老人，我能孝敬奶奶的日子还长着……从未想过她会那么快就离我们而去…

那是2002年的正月初六，也是我堂姐出嫁的日子，那一天，奶奶五点多就起床了，她生好两盆旺旺的火，装好几盘食物便忙着等娘家的侄子侄女们，我们心里都知道，虽然奶奶从小做童养媳，但是对娘家的侄子侄女们却格外亲，每逢大小喜事，最期待的就是见他们。

我们不曾知道，在那一夜里，她又是如何追忆着曾经的过往，如何思念过往的亲人。也许是因为奶奶见到了她心里挂念的亲人们，心里太高兴了，就在清晨的七点多，奶奶却突发脑溢血，当我们扶着她躺在床上，她却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在她卧床的十二天里，任凭我们姐妹怎么在床头哭泣，怎么呼唤她，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回应我们。但我知道，奶奶是知道的，要不怎么会在姐姐的儿子叫她“老奶奶”时，她的眼皮会努力地向上睁，眼角会留下两行清泪，会用力地颤抖着微微抬起手招呼着？只是她太累了，她需要休息了。

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在奶奶入殓之时，我再度审视着奶奶的脸庞，我要把奶奶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她清瘦慈祥的样子就像永远睡着了，可我一想到从今往后再也无法相见，泪水不禁又夺眶而出……

我的奶奶，她以一生的坚强、平和、慈爱奉献给了这个家，支撑起了这个家。人常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春秋。虽然时光静默不语，可在无数的清醒与恍惚中，又总让我想起一句话：一个人真正与这个世界的告别是再也没有人想起她，可是我的奶奶一直在我的心里，她从未离开过。

-关于作者-
朱页女，工作于永新县滨江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