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丨一枚宋朝桑叶,飘入吉州窑
一枚宋朝桑叶,飘入吉州窑
阳光,经由青原山密密匝匝的林木漏照,饱含清汁。从左而右,环拥着青原山净居寺向前流淌的禅溪,宛若一条洁净银蛇。
一径溪声满,四山天影圆。一枚新生的桑叶在风的鼓动下,挣脱枝丫的牵绊,开始在禅溪中沉浮出没。没有人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只有不远处的赣江,如母亲般张开双臂,微笑着,在等待什么。
蜿蜒往北的赣江,流经吉安时,遇青原山脉阻挡,江水折向西面,绕过山体后再向北去。江水潆洄处,距青原山七八里地远,有一座名叫“永和”的千年古镇,创烧于晚唐、兴于五代、极盛于南宋、衰于元末的吉州窑遗址,就坐落在古镇西侧一块约2公里长、1公里宽的平地上。
永和镇吉州窑。
时光深处,宋朝的那枚桑叶是否也是顺禅溪而下而飘入吉州窑的?
山下,吉州窑窑火通明。高处冥想的桑叶瞬间顿悟,义无反顾离开枝头,以问道的仪态,飞身入吉州窑,择一只泥碗静穆栖存。接纳桑叶的那只泥碗,与它的上千族类一起,被窑工依次装进长五六十米、呈斜坡状的“龙窑”里。水与泥,木与火,十几个小时、约1300摄氏度高温淬炼,桑叶泥碗在火中涅槃。如果窑工有心,一定能留意到它的与众不同。
四野深邃的漆黑釉色,满目青山的桑叶纹理。桑叶泥碗横空出窑,变身为惊艳了时空的木叶纹盏。火中发酵、水中重生的美,如宋朝文人画,看着静气怡人,实有万千张力。从此,繁华的、沉默的,得意的、失意的,富裕的、潦倒的,和平的、战乱的……历史的所有表情,似乎都可以在它拙中藏巧的一碗茶水中,全体松弛下来。
吉州窑古瓷器:南宋黑釉木叶纹斗笠盏。
喝茶的人,端着这具木叶纹盏,慢慢品悟到:热闹表面的寻常人生,不断堆叠追求,深怕繁叶落尽,殊不知,各类繁叶,确确乎都是会落尽的,所有关于追求的堆叠,铺到最后,只怕都成了那缠身的蔓藤;只有静水流深的悟道人生,才能参悟体露金风的无限通透,才能体会盏中桑叶向死而生的人生哲学。看吧,只需一注水,死去的生命便立马能在碗中鲜活如初、似光游动。
“宋时,瓷器出庐陵之永和市。”在兴斗茶、尚禅学的宋代,美学核心就是文学和禅。向死而生的桑叶有文学气质,木叶纹盏之美接近禅的味道。六街三市七十二条花街,几万窑工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永和,以诚信仁义为本,赚下千金万银。瓷器出窑,拉至码头装船,溯赣江而上,入珠江水系,过南海进入太平洋、印度洋;顺赣江而下,经鄱阳湖入长江,入太平洋,吉州窑“器走天下”。事实上,两宋时期,行政区划只有州郡县,并无市,为什么史书上会把永和镇称为永和市呢?思来想去,这“市”,当是交易市场的意思,也就是说,宋时的永和是一个商业化程度很高的城镇。
吉州窑古瓷器:南宋彩绘开光跃鹿卷草纹瓶。
不过,世事兴衰,所谓繁华,到头都是过眼烟云。眼前的永和,七十二花街早已湮埋地底,24座吉州窑古窑包如岗似岭,静静诉说。只有用匣钵镶嵌出的“金钱花”图案,透过路面青苔,依稀可辨;只有当年陶工采挖陶土形成的大小土坑以蓄水池的模样,指认过往。
关于吉州窑衰落的缘由,学术上有几种说法。一种说赋税太重;一种说瓷土资源枯竭;一种说元代国人审美发生变化,宋代尚黑、崇写意的审美不复盛行,朝廷强行关了吉州窑,开始全力扶持景德镇窑;还有一种说与文天祥有关,说他带走数千窑工,起兵勤王。
历史的谜团自有历史学家去破译。作为庐陵后裔,我从心底更愿意相信窑工是被文天祥的民族大义所激荡而出吉州的,就像我坚持相信那枚向死而生的桑叶,是出自青原山、顺禅溪而入吉州窑一样。(作者:罗张琴)
来源:江西宣传 {:强:} https://app.maidi.me/public/emotion/face_wa.png这两个我都有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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