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别(文/钟鸣)
单位别(文/钟鸣)走出单位的大门,我百感交集。正午骄阳映照下,人民政府那几个闪闪发光的大字格外耀眼。它,不仅带给我面包与面子,也使我大半辈子抬不起头的父母感到脸上有光,满怀希望,仿佛穷日子就要到头。这样的单位,对一个农家孩子来说,确是不错的归属。即使处于赣西一个偏远小乡镇,人们仍然趋之若鹜。可是我竟把这饭碗弄砸了!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我所在的单位是一个基层政府机关,同事们大都来自本地及附近乡镇,出身五花八门:工农兵学商。因为喜欢舞文弄墨我便成了乡里的秀才。单位一把手经常和蔼可亲地对我说,你的任务就是把乡里的宣传文化工作搞好。其实有没有书记的鼓励,我都会好好干,因为我热爱!
那时的我单纯而未谙世亊,是个愣头青,毛病不少,有点书生气,还清高,不圆滑,不会讨好人,不愿看脸色,更不屑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犟时常弄得领导都灰头土脸。这样的个性自然不招人喜欢。很快就被“穿小鞋”并带来灾难性后果。
随着书记的调离,我也被借调(明升暗降如发配)到一个濒临倒闭的砖瓦厂。
正是三伏天,日头毒辣到空气都不知躲哪去了。到处是闷火。为了这来之不易的饭碗,我没事找事做,顶着烈日暴晒到一线干活,也不计较时不时充当搬运与杂工。这样的日子又脏又苦又累。在那不死也得脱一层皮的地方,我干了不到一个月,瘦下来差不多二十斤....
仕途无望。我做好打包走人的准备,那时全国上下鼓励下海,我便打了份停薪留职报告。我要去广东,决计不再留恋这个单位。我的这个决定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奈何去意已决!
就这样,我匆匆忙忙离开了单位,成了雨打的浮萍;开始在南方城市的大海里漂荡。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我对南方城市的幻想很美好,她带着芳香,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即使淡装素面,也掩映不了她的婀娜多姿。这些城市,譬如广州深圳佛山顺德东莞珠海,就像一个个美女,梦里都召唤我投入她迷人的怀抱。
或许骨子里生性不甘束缚,年轻的文青爱极想像,而现实即现实。
下海后第一个巨浪就把我打得七零八落:到广东的第一夜,我因身上钱包证件被扒,为躲巡查(“三无”人员),竟是在东莞虎门郊区的一个乱葬岗度过的。
这些年,我马不停蹄闯荡,一直“在路上”、一次次跟自己较劲,来来去去出出进进一家家单位:国有、事业、私营、外资...,不管姓“资”姓“社”;混迹不同的行业:传媒、医院、文化站、酒厂、车厂、家电厂、电子厂、地产公司、珠宝公司。一次次"变脸”:一本正经的政工人员、贩卖文字的作家记者、吆喝鼓捣的策划推广、貌似狡猾的行销经理、虚张声势的地产总监、矜持自傲的甲方代表、人模狗样的奢侈品老总...,我就像人生舞台的一个群演,不断交替自己的角色。北漂、枪手、王婆、过客、店小二、皮条客、经理人......成了那些年我的符号。
每一段角色,似人在江湖,躬身屋檐。像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一种“做客”与陌生感,时时袭上心头。
家乡渐行渐远,单位越来越生疏。直至后来正式辞职,单位于我而言,完全失去。没了单位的那阵痛楚,长时间隐忍在我内心深处。非亲历难以体会与名状。我不再是个有“身份”(好歹也在政府机关工作过几年)的人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身份证”的城市揾食者。
隔行如隔山。我努力变换、适应一家家新单位,尝试胜任一个个新角色。足迹遍布北上广深、大江南北.....,几近处处跑遍(除了个别省区),像驴一样不知疲倦的在形似公鸡一样的中国地图上拉磨式转圈,足底一次次磨破出血、生出老茧。好长一段时间过着晨昏颠倒、前景未卜,下落不明的生活。(我曾把这一段经历写进我的长篇散文《履历》,收录入我的散文集《雨打风流》)。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单位。离开的方式林林总总,或大相径庭。这当中,多为单位如鸡肋,或是朝不保夕不景气者,类我者只是一小撮。也有极少数从体制内走出来的厅处级官员,离开单位下海。我后来结识的领导与朋友当中,就有几个是体制内出来的,有的当过区长、处长,他们的内心世界我无法走进,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我感到他们吃得好睡得香。他们原来也很辉煌,更多时候他们如履薄冰。
二十多年的奋斗,并没有带给我多大改变。当中有过不错的单位,体面的待遇,却总感觉平平。
我一度纠结,为什么要离开单位?
多少个夜深人静或辗转反侧难眠之夜,我反思自己:为什么总跳来跳去?
是一直想证明自已?还是内心浮躁,静不下来?是骨子里不服,爱较劲?还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不安份? 是爱挑刺,瞎折腾?还是不能认同企业的文化与制度?是能力水平问题?还性格缺陷?.....
出去这么多年,到底为什么?与壮士断腕般的失去相比,我又得到什么?
或许,最宽慰的获得是积累与沉淀。二十多年的经历,那么多家单位的历练,使我成了一个有故事的人。在这个故事里,有我干劲的温度,视野的宽度,生命的硬度,人生的厚度,情感的湿度,想象的热度,履迹的长度.....当然也有我对三观对真善美的深度与高度,它浓缩我的跌宕起伏,喜怒哀乐。
感慨之下,也从中体悟良多。自知生性愚钝,后知后觉。正直有余,变通不足。自信有余,自省不足。感性有余,理性不足。激情有余,韧性不足。亲和有余,狼性不足……
如今,我不再纠结于得失。也不会再去想原单位的人和事了,不想那个单位大院里的花开了,还是谢了?那个声音婉转的“乡花”,情归何处?千里之外遥远的单位,到底是亏欠了我,还是我亏欠了谁?
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哪怕它多少有点冲动的成分。我甚至庆幸与感谢当初的决定。从走出单位的那天起,便义无返顾,头也不回。
我终于在佛山一个叫顺德的地方静了下来。前前后后十几年。不单囿于这里的美食俘虏了我的胃,更折服低调务实却每每创造奇迹的“可怕的顺德人”。我在顺德安了家。我把自己当新顺德人。我与她朝夕相处,试图融入这座城市,日久生情,也慢慢习惯爱上了她。
单位,只是一个符号。南方,不迷信单位。街上各色人等来去匆匆、熙来攘往。他们太多人没有“单位”。他们打着一份普工。单位,在他们眼里,潜台词是国家的人。而他们绝大部分没有。他们仍然快乐着他们的快乐,过得有滋有味。我与他们一样。
每年春节回乡,有时与原单位的同事与同学包括朋友和熟人聚会,他们有的成了领导,有的还在那个位置,不升不降。有的只是换了几个单位或者部门,比如说从一个副局长副部长的位置调下去任乡镇长、书记,或者从乡镇长、书记的位置调进城任职局长、主任(多为副职)。混得好的,也有当上县长书记甚至个别厅官的。偶尔乡人或朋友找我帮办点事,我会想起他们,却又最终未找过他们。单位还是单位,机关还是机关,时代变了,思想变了,作风跟以前截然不同。“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已成为历史。酒也不会在公款的桌面上喝了。聚个会唱个K甚至喝个茶他们都十分谨慎,春节串个门熟人间都不敢收礼.....他们变得让我陌生。我也不忍去破坏与打扰他们的世界。
时过境迁,世易时移。我不懂也融不进他们的那个圈子了。
前不久,回了趟原单位。单位已搬入县城与中心镇街合并办公了。新机关气派得不是二十年的单位了。办公楼里的面孔基本全陌生。看着许多朝气的小伙,仿佛又见年轻的自己。与一年轻公务员聊天,他倒不掩饰内心的驿动:"世界很大,好想去看看”!即使令人向往的公务员机关单位,仍有些人一次次想跳出来。一个局长同学告诉我,现在的领导干部压力山大,下面的公务员也一样,早年的那种模式作风一去不复,而且他们工资也不高,灰色收入不敢想也不敢碰!一些有能力的人还真想出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出去这么多年,在我心如止水,对单位已然没有羡慕时,他们倒羡慕起我来了:羡慕混得并不怎样的我被传言粉饰拔高的所谓荣光假象?羡慕我那份体制围城外的简单与心安? 羡慕我们可以南来北往自由自在看世界?
“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城里也好城外亦罢,人人都渴望并向往,自己心目中的诗与远方…… 武大郎的地盘,高的肯定要被打压。 人都会美化自己没走过的路 单位如故乡,有他便是幸福的港湾,走出去,便是乘风破浪,诗与远方。 https://app.maidi.me/public/emotion/face_068.pnghttps://app.maidi.me/public/emotion/face_068.pnghttps://app.maidi.me/public/emotion/face_068.pnghttps://app.maidi.me/public/emotion/face_068.pnghttps://app.maidi.me/public/emotion/face_068.png 在外面混也容易的 早年有点知识且勇气出去的人基本现在都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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