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造子宫量产婴儿意味着什么？“新单亲家庭”或涌现丨快评
近日，媒体报道称：2024年7月13日，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人造子宫团队完成了“去ECMO化人造子宫”动物实验，4月龄的胎羊在脱离母体且无需ECMO的人造子宫中，存活了整整90分钟，“经过文献检索，这项实验在世界范围内尚属首例”。该团队负责人赵高峰7月26日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世界范围内，ECMO辅助下的人造子宫动物实验已经相对成熟。去ECMO化的人造子宫仍是我国首创，这意味着可以利用另一个生命体代替ECMO向胎羊供氧。如果另一个生命体与胎羊血型相同，那么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可以充当这个养育胎儿的角色。”
一些自媒体，据此将这项技术释读为“男性也可以怀孕”，这是望文生义想多了。赵高峰说得很明白：“（使用ECMO供氧也好，去ECMO化也好）人造子宫主要希望解决超早产儿的生存及宫外手术等医学难题”，并不是为了代替人类怀孕，或让男性代替女性怀孕。
只是使用ECMO供氧的话，有两大问题：一是使用费用高昂，启动成本就需要花费6万至7万，平均每天的运行成本在1万到2万，二是使用ECMO的过程中还可能形成血栓等并发症。所以，赵高峰团队才考虑去ECMO化的人造子宫。
说到底，上述两种人造子宫都是为了解决胎儿具体的临床医学问题（提高超早产存活率，完成需要在宫外进行的手术）而研发的，与公众所理解的人造子宫不是一回事。前者是临床医学的现实需要；后者则充满科幻元素、富于未来色彩，可能会有伦理上的争议。
2022年底，分子生物学家Hashem Al-Ghaili发布了一段视频，他要建造“分娩舱”工厂，利用人造子宫批量“生产”孩子。工厂设计75个实验室，每个实验室放400个人造子宫，模拟母体环境，每年工厂能生产30000个婴儿；并使用基因编辑技术，定制孩子的肤色、身高、体力、智力等。马斯克对此表示鼎力支持。
坦率地讲，虽然未来感十足，但人造子宫工厂的落地也未必很遥远，因为量产婴儿很有“钱景”，如果使用人造子宫孕育胎儿的成本足够低，会有很强劲的需求，或许还可以从技术上解决发达社会面临的低生育率危机，所以不会缺乏有识之士的兴趣与投资。
不妨畅想一下人造子宫代替自然孕育的可能路径。
第一种路径是人造子宫逐步代替代孕的生态位。目前，有一些国家如格鲁吉亚、哈萨克斯坦等明确容许代孕。不同国家代孕成本有差异，最低大约四十万。只要人造子宫生产婴儿的成本降至比代孕稍高一些的水平，这一技术就会有很大的需求。
代孕的需求很庞杂：女性能产生合格的卵子，但没有正常的子宫功能，是一种；单身男性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但又不想结婚，是一种；富裕的夫妇想要自己的孩子，但不想女方或女方不想受孕育之苦，是一种；富裕女性想要自己的孩子，但又不想受孕育之苦，又是一种，等等。
第一种“医学性的代孕”没有伦理争议，不过在我国，代孕行为是明确被法律禁止的。根据《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的规定，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配子、合子、胚胎，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而后面三种“商业性的代孕”都有伦理争议，因为有人认为经济社会地位比较低的人为了钱当代母，也是一种“被压迫”。人造子宫取代代母的额外好处是，此种伦理争议的根源消失了。
第二种路径是人造子宫孕育子女逐步取代婚姻，先是富豪采用，随着价格的下降，逐步下沉到中产群体。
在诸多国家，婚姻已经受到不小的挑战，因为一纸婚书确立了夫妻共同财产制度，尤其是两个经济社会地位差异比较大的人缔结婚姻，会产生一个诱因，让少钱一方可以分走多钱一方的财产。在美国，不乏男性因离婚而破产甚至成为流浪汉。所以富人对结婚很慎重，想各种办法保护自己的财产。
富人为了传承自己的财产与家业，一般希望拥有多个孩子，这样才能选出优秀的接班人。哪怕人造子宫生产孩子的价钱很高，但只要不高于通过婚姻获得孩子的成本，富人就会很感兴趣。至于小孩的抚养，可以请专业保姆。
所谓“生恩没有养恩大”，这话通常使用的场景是孩子被收养，不过可以更进一步解释为孕育胎儿的成本远低于婴儿出生后到成年的抚养成本，即孩子生出来容易养大难，这是堕胎与弃婴产生的机理之一。男女缔结婚姻的主要动机是为了共同抚养后代，有钱的男性或女性本来就有能力承担孩子生与养的成本，如果他们能够直接从市场上定制自己的孩子，九个半月后从人造子宫工厂抱回来就行了，婚姻对他们来说就不是必需品了。
所以，人造子宫的普及会首先改变富人的婚姻家庭形态，或会出现有钱的单亲爸爸或单亲妈妈怡然自得独自抚养孩子的景象。这不免会产生伦理争议，但富人有钱有资源，还可以用脚投票，能限制他们的办法不多。
至于中产，情形有些复杂。如果人造子宫生产孩子的成本降到中产能够承受的地步，那么，经济条件好的中产更有可能不选择传统婚姻而效仿富人的“新单亲家庭”形态；两个经济条件相当的中产，有可能选择成为“新单亲家庭”，也有可能以传统婚姻方式组建传统家庭，取决于TA的价值观及能否找到值得信任的异性。但从大的趋势看，在孕育后代一事上，传统婚姻家庭的功能会减弱、占比会降低。
伴随人造子宫市场的出现，精子市场与卵子市场也不可避免出现，这是最容易产生伦理争议的部分。至于上述两种哪一种会先出现？都有可能，在某个阶段还会同时存在。而由此导致的传统婚姻家庭趋于解体，会对人类社会的生产与生活方式产生颠覆性的影响，大家不妨开动脑筋，继续进行推演。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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