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凉粉，隽永的记忆

江澜 · 发表于 2017-5-31 12:51:16

纯净晶莹,剔透如玉，冰镇以后，加点白糖滴些老陈醋，盛夏消暑解渴之佳品，这就是凉粉。
凉粉之于我，不止是一种简单的解渴饮品，更是一份悠远深长的记忆。
童年的记忆里，大部分丰满的内容是在热闹的夏天，街道尽头那条带给我们无尽欢乐的禾水河，和哥哥姐姐走街串巷叫卖的雪糕，爬墙偷摘邻里家的枣子.....尤其难忘的是：做凉粉，木瓜凉粉是我童年回忆里必不可少的元素。
每年的夏天是我们全家总动员的季节，因为做凉粉卖是外婆和母亲养活我们的主要营生。绿绿的野生的像毛桃大小的木瓜，用刀切开，挖出里面的籽晒干，用纱布袋包住晒干了的木瓜籽，在水里揉，一直到把木瓜籽里的浆挤净了为止，然后用另外一个干净的纱布袋把浆水过滤干净，放上几个小时，浆水凝固了，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凉粉，可以挑到街上去卖了。做木瓜凉粉是有很多门道的，比如，木瓜籽和水的比例一定要适当，水少了，凉粉就硬，失去了柔和的口感；水多了，做出来的凉粉没有韧劲，口感松散；要不多不少，不软不硬，吃起来有韧劲，口感要好，木瓜籽和水的分寸就必须拿捏准确，这样做出来的凉粉才恰到好处。而我们的外婆和母亲，俨然是做凉粉的专家，她们做出来的凉粉，有口皆碑，有卖相也有吃头。
还有一点，做凉粉的水，必须得是井水，自来水是做不出木瓜凉粉的。
正好我们家巷子深处拐弯的地方，有一口老井，外婆说她十多岁逃婚到这里的时候，这口井就已经用了很多年了，由此算来，这口井应该也是口百年老井了，现在每次回娘家，我还常常会去看看这口老井，它周围虽然几十年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作为历史的见证，它还依然默默地伫立在小巷深处。

做凉粉还得讲究时辰，一般得半夜两三点的时候做，天亮了八点多刚好凝固了，刚好上街去卖，不耽误上市的时间，也不能提前做，提前做好放置久了凉粉就会开始变松散，我们称之为“散花”。于是夏季里外婆和母亲半夜两点多就起床了。去巷子尽头的老井里吊水上来，挑回家做凉粉，做完了凉粉接着睡，其实她们俩也没踏实睡，担心木瓜浆水有没有凝固成凉粉，基本隔一两个小时就爬起来看看凉粉成形了没有，只有看到那几桶木瓜浆水慢慢的变成了凉粉她们才消停地睡了。到了天不亮母亲便起来做早饭，匆匆忙忙吃过早饭后两个人就分头挑凉粉上街叫卖了。街上有对夫妻是在气象局上班的，每天傍晚，母亲就会去向他们打听第二天的天气，好控制做凉粉的数量，晴天气温高就多做些，阴天或者雨天就少做些。那对夫妻对母亲非常友善，总是有问必答而且不厌其烦。
做凉粉之前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工序，那就是晒木瓜籽。农人们从山里采摘的木瓜收购回来之后，要把里面的木瓜籽挖出来晒干，只有晒干以后才能保存下来，每天取些做凉粉卖。要不及时晒干成木瓜籽，新鲜的木瓜在高温下很快就会腐烂。因为白天外婆和母亲要去卖凉粉，于是，晒木瓜籽主要就成了我们兄妹仨的工作。家里收购了木瓜的日子，为了赶上让木瓜籽晒白天的太阳，我们一般也会在外婆和母亲做凉粉的时候起床，她们做凉粉，我们仨就挖木瓜籽，哥哥用刀把木瓜一分为二，我和姐姐负责用铁调羹挖出里面的籽，我们分工合作得很默契。久而久之，我们便练成了撬木瓜的绝活：木瓜一刀切下，马上被我们捡起挖出籽，往往是木瓜刚刚切完，我们就快速挖完了。一般外婆和母亲做好了凉粉也会和我们一起来挖木瓜籽。于是，在那些年的夏夜，我们全家基本是早早就熄灯睡觉了，好养足精神应付半夜的工作。白天外婆和母亲出去卖凉粉后，我们就开始晒木瓜籽，当时家里住的是瓦房，没有可以晒木瓜籽的地方，我们会去附近的商业局，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水泥屋顶，就在那里摊开木瓜籽晒，为了防止麻雀偷吃，我们还得不时用竹竿轰它们走。
木瓜籽晒干了，外婆和母亲也卖完了凉粉，大人和孩子双双满载而归。一碗凉粉五分钱，收入好的时候，一天可以卖到十多块钱，那个时候，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所以我们夏天的生活是过得很滋润的，外婆为了犒劳我们，基本天天会买西瓜梨瓜回来给我们吃。夏天的伙食也是很丰盛的，南街口有家国营卤肉店，冬天我们经常站在门口闻闻香味，画饼充饥望梅止渴。而在夏天卖凉粉的日子里，隔三差五我们家的饭桌上就有卤肉吃。外婆对我们说，吃吧，吃吧，多吃点，都快点长大！
晒一次木瓜籽可以用上一段时间，不要晒木瓜籽的时候，我们就背起央街尾的木匠给我们做的木箱子，里面铺上一层棉絮，走街串巷去叫卖冰棒，八十年代物资匮乏，基本家家没冰箱，我们的小营生也能给自己赚来一个学期的学费，有时候还能省下点钱添件新衣裳，那就高兴得像过年，确实，那个年代，过年我们都不一定有新衣服穿。
那些年的夏天，我们巴望着天天天晴，在我们年幼的心里，只知道有太阳的日子我们就有好日子过。我们和外婆和母亲一样，巴不得天天热火朝天，那样咱家就能多销一些凉粉，家里的进账就多一些，我们的生活就能改善一些。小小一碗凉粉，本小利大，赚的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那时候，外婆五十多，母亲三十来岁，这两个人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她们两就是我们的天和地......
转眼之间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最爱我们的外婆，您在天堂还好吗？我在梦里经常见到您，您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快点长大......
现在的夏天，做凉粉已经变成很简单的事情了，去超市买上一盒粉状物，回来烧开了水一兑，搅拌一下，过上一阵就成凉粉了。然而，木瓜凉粉，却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